第二章高德栖阴
这室内没有多余的照明,完全是借助门外的自然光线,因此显的有些暗晦。不过炎荒羽的目力异与常人,故而没有产生普通人所常见的那种对光线突变不适应的条件反射,仍然如常地睁着眼睛走了进来。
扑面一股漫漫的檀香传入他的灵鼻,令他浑身一个激凌,险些忍不住打个喯嚏,还是深吸一口气后才克制住了。
这种好闻提神的檀香味他很熟悉,坳子里人们拜神是也经常用,只是想不到在这个看似普通居室的地方也有。
只消一眼,炎荒羽便将室内的情景尽摄心镜。
那七个男女里,到有半数以上是老年人,仅有一个小女孩,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位是面容秀气,略显单薄的年轻女子,另一位却是一脸苦楚的青年男子,剩下四位老人中到有三位老太太,一位老大爷。
见炎荒羽进来,里面的人几乎同时从各自的座位上起身,向他欠了欠身子,算是打招呼。
炎荒羽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不觉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不及细想,便胡乱的向众人也点了几个头算是回礼。
这时候后面跟着进来的宏补笑嘻嘻的对室内众人道:“各位居士,这位是新来的……呃!大家随便认识认识吧,我还要到前面帮忙,他就由你们招待辣啦,对了,他叫作炎荒羽……呃!就这样吧,我先到前面去了。”说着竟将炎荒羽一人撇下,径自离开了。
见炎荒羽似木桩一般立在庭室中间,立时便有一位老太太起身迎了上来,炎荒羽注意到,她的左手中正挂着一串念珠,以拇指不停的捻动着。他立时出自本能的瞥了那串念珠一眼,在心中脱口报出了个中数目,“一百零八!”
“呵呵,小伙子,怎么还穿着校服呢,还是学生吧?来来,这里坐……你等一下我给你泡杯茶……”这面容慈祥和蔼的老太太一面引炎荒羽进去落座,一面说道。
“咳……咳……你姓严吗?正好,我也姓严呢!来,小伙子,我们认识一下……”坐在炎荒羽身边的那位老者友好地冲他点点头道。
炎荒羽向来就对老人极为尊重,此时见老人主动与自己打招呼,登时便觉得有些经受不住,慌忙由座位上起身,恭敬回道:“啊……对不起老伯,您好……”心中一转念,想起自己这个姓氏在这城市里可不多见,便忙跟着道:“不过……我是这个‘炎’……”说着他在身旁的茶几上以指头比划着写出自己的名字,一面解释道:“是这个……两个火的‘炎’字……”
那老者似未想到炎荒羽会对他恭敬如斯,一时怔了下,随后才回过神来,嘴里“哦哦”地说着,看着炎荒羽的比划形态连连点头:“原来是这个炎啊,唔~~倒是很少见呢……”
“是啊,大家都叫我‘阿炎’……”炎荒羽轻声道。不知怎么,身处这个奇怪的环境里,他似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约束一般,说话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放轻柔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炎荒羽也很快便与身边的七个人变得熟稔,尤其是那个五岁小女孩“李蓉媛”,更是活泼地坐到了他的膝腿上玩耍。而众人见炎荒羽脾性甚好,与小蓉媛玩耍时没有一点的不耐烦,很自然便一起喜欢上了他,同他亲热起来。
在交谈中,炎荒羽终于得知那个本证大师的来历,了解到本证大师原本是佛教界十分有威望的大和尚,但其此次却通过移交大典辞去了方丈之职;同时炎荒羽也知道了同室这些大师忠实信徒——他的弟子的大概情况。
由于年龄相近,因此炎荒羽本能地便同小女孩李蓉媛、年轻女子陈思颖以及年轻男子黄维刚亲近,更在意他们的情况。小蓉媛不必说了,是他为热心的赵姓老太太的孙女;陈思颖是女子,有些话对陌生男子当然说不出口;至于那个黄维刚,倒是很老实,说自己是赵老太太居士以前单位的后辈,只因在后背靠颈椎处的一块筋肉除了点问题,好长时间了,四处访遍医师都无法治好,所以才在今天由赵居士引领,到这里来试试本证大师的祈福效果。
在黄维刚的颈背处,炎荒羽用手摸了摸,遍皱起了眉头——他这块肌肉居然已经濒临僵死,揉之连连发出“吱吱咯咯”的异声,分明与周围正常的血肉失去了联系。但由于是体内自行生出的东西,因此也不会有任何特别的疼痛,只会令他本人感觉有物压迫,多余难过而已。
可炎荒羽进一步以“物过囿形”探察时,却又感觉到黄维刚的这块“异肉”分明又有丝丝缕缕的血脉联系着、滋养着,因此又不能完全说它是僵死的……
这是怎么回事呢?
炎荒羽不解的摇摇头。以他对人身精微细致的所知,这种有其形而无其实的血脉筋肉还是第一回见到,难怪他说看了好多医院都没法看好。
黄维刚和其他人当然不会知道面前这个少年怀有一身神奇的本领,见他摇头,便很自然认为他不过与大家一样,紧紧是对这个怪病不了解而已。
陈思颖显然对炎荒羽身上的校服很感兴趣,加之炎荒羽有异常人的精亮眼眸中透出的与众不同气质,更令她注意着炎荒羽的一举一动——同室的这些老头老太太,以及始终苦着脸,没有一点男子气概的黄维刚,实在让她提不起谈话的劲头。
“你是鸿志中学的吗?”她看着炎荒羽校服胸前的校徽轻声问道。见炎荒羽点点头,又道:“就是山下的那所学校吧!”
炎荒羽将注意力从黄维刚的那块“怪肉”上收回,转过脸来对着陈思颖道:“嗯哪。”
陈思颖见他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明眸看向自己,不觉脸上本能地一热,忙尴尬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轻咳了一声,掩饰道:“我听人说过那里……怎么你们学校今天不上课的吗?”
炎荒羽虽觉得这个眉眼清秀的女子有些鸡婆,但对她的印象却不坏,因此据实答道:“不是的……我是逃学出来的……”
一听说“逃学”二字,屋里的所有人登时停下了各自正在做的事情,一齐将目光转向了炎荒羽——难得的是,炎荒羽面对这许多人的直视,居然还面不改色,一脸的坦然,好像刚刚说出的“逃学”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般。
“你怎么年纪不大,就不学好呢?”居士赵老太太首先忍不住发问了,眼中出现责备的神情。
陈思颖也吃了一惊,不禁轻叫道:“呀!你逃学啊!”
炎荒羽不解地看着众人,摇头道:“怎么?有什么不可以的吗?我的学分都已经比预期的高出两级了,不是允许放自己的假的吗?”
听他这样一说,众人登时“哎!”地叹了一声,脸上均露出“原来如此”的恍然之色,陈思颖更是又轻声叫了一声:“呀!你的学分都已经修这么高了啊,难怪你说到逃学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呢……”
炎荒羽这才明白过来他们为何先前要用那种责备的眼光看自己,不禁一面骂自己迟钝,一面挠头不好意思笑道:“原来你们以为我……嘿嘿,当然不会的啦!我可是很喜欢学习的呢!”他这话却是说得诚心诚意,由于九公长期的熏陶,早使他对学习有了根深蒂固的亲爱之心。
这个问题一解决,屋里的八个人立时在感情上又亲近了几分。
就在大家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的时候,炎荒羽突然耳根一跳,心中不觉暗叫:又来了!
原来,在他的灵耳中,又听到了那天在旅馆初次遇见本证大师时神秘的脚步声。
不过这回他虽对那步步都踩在心跳节拍上的奇异声音仍深感疑惑,却不再惊怕了,因为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个深不可测的老和尚,对自己没有恶意。
小和尚宏补双手抄在僧袍袖子里,吸啜着鼻涕与众人插科打诨。
炎荒羽留心到,赵居士等人和宏补说的话,大都是一些故事,确切的说,说的是“经书里的故事”,象是求证似的,问宏补的解答。比如什么“佛祖为什么会头痛”啊,又比如“什么实立地成佛”啊等等。说实话,对于这些,他因为接触的少,故而并不怎么了解,也不便多嘴插话。
宏补见炎荒羽在众人中言语最少,有心引他,便笑道:“你好啊,是不是觉得玩这个挺有意思呢?”
他话中虽未明说“玩”什么,但炎荒羽却突地心关一跳,似已经洞彻了他话中含义,不禁脱口而出道:“你的鼻涕好长啊!”
宏补闻言登时脸容一整,随即也不理那已经垂垂欲滴的清水鼻涕,望着炎荒羽又道:“鸟兽很多哩!”
炎荒羽却低下头,端起面前的茶水轻啜了一口,未回答宏补这句不明不白的话。
旁边热情的赵居士却忍不住插嘴道:“是啊是啊,今天真是奇怪啊,要说这种天气,根本不应该出现大群的鸟类,可是刚才当‘本通’师父接过住持之位后,天上就突然出现了好多的飞鸟……”
“是啊是啊!那景象真是很壮观呢!”其他的人一听这话,立即纷纷附和起来。
“依我看,定是佛祖显灵了,百鸟朝宗,是大瑞吉祥的征兆呢!”边上那位老先生张居士连连点头说道。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得热闹,宏补却轻轻摇摇头,走近炎荒羽,面色柔和道:“呀,师父说得真是一点都不错……”
炎荒羽看着他,忽觉得心中一样东西正悄悄流逝,至于是什么东西,却是不落一丝痕迹,无从再去找寻了……
宏补似看出他的变化一般,一笑道:“应机而生,随缘而起;生生灭灭,法无定数……你的悟性真的很高很高……”
见宏补突然对炎荒羽这样说,一旁的众人皆感没头没脑,陈思颖忍不住好奇地看了炎荒羽一眼,对宏补道:“补师父,你说什么?什么他的悟性很高?怎么听不明白呀……”
“是啊是啊,补师父跟我们说说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旁的众人也好奇地插嘴道。
虽是当事人,炎荒羽自己却也是莫名其妙,浑不明白宏补为什么突然要这么说自己。不过他只是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宏补,并未开口。
宏补又深深地看了炎荒羽一眼,笑了笑转身坐在边上的一个圆凳上,说道:“其实刚才我在同阿炎打禅机,他真的是很厉害……比我还要高明呢!”
此话一出,登时引起一片哗然!
天!这个叫“阿炎”的大男孩居然比宏补——这个被本证大师确认为转世罗汉的宏补还要高明!
一霎时,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刷”地投到了炎荒羽的身上,仿佛要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秘密来似的!
面对众人的目光,炎荒羽却露出一脸的茫然。他根本听不懂宏补叽叽咕咕地说的是什么。什么是“打禅机”?可是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比他高明了!高明在哪里呢?
“你……你们不要这样看我好不好,他……他乱讲的……”炎荒羽终于忍不住摆手辩解道。
这时陈思颖在一旁轻声道:“真是奇怪,这个‘禅机’,已经都快成为传说了……好长时间了,只在经典里看过记载,怎么阿炎就懂呢?难道这就是……”
“慧根!”旁边的另一位老太太李居士突然大叫一声,顿时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不过却没有人指责她的冒失,相反都紧跟着点起头来,在嘴里念叨道:“慧根……慧根……不错,这就是慧根……”
见所有人均眼神古怪地盯着自己看,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什么“慧根”,炎荒羽毕竟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间不觉有些心气浮躁,慌忙守住心诀,平抑下心中的不安,涩声说道:“你们……你们几位老人家不要这样看我好不好……什么慧根,我听不懂的……”
见他表情认真的样子,众人也觉得有些愕然——这又是怎么回事?有慧根的人,却不懂得什么是慧根!
宏补看出他们的疑惑,便恢复了原本笑嘻嘻的模样,用力“嗤啦”一声吸啜一下鼻涕,说道:“在璞石未雕琢之前,是没有人知道它是块美玉的,就连它自己,也未必了解自己的价值呢!”
一语点醒迷中人,众人登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同时看着炎荒羽的眼神中的羡慕之色越发的浓重了。
炎荒羽当然听明白了宏补这句话的含义,知道自己应该就是他话中的那块“璞石”,但自己真的是美玉吗?真是想想都脸红的。自己这副模样,连家都不能确定下来、被北坳人视作不祥之物的人,难道也会是美玉吗?想到这些,他不禁自惭形秽地摇了摇头,愧然道:“你们不要笑我啦……我什么都不是的……”
但经过“小罗汉”的认定,众人便已经毫不怀疑炎荒羽的“美玉”价值,一时间对他的“兴趣”更大了!
那热心的赵居士甚至开始打听起他的情况了:“阿炎哪,你家住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
炎荒羽一呆,正想将预备好的“柳氏家庭”说出时,心中却突然生出一股模模糊糊的感觉,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略带窘迫地笑笑。
“你们不要问他了,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什么地方呢!”却听宏补插进来说道。
炎荒羽登时心头一悸,头皮一麻——又来了!
这宏补和尚到底是什么人?二人并不相识,为何会对自己的来历这么清楚呢?他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自己没有父母的呢?难道他会知道自己生身父母的下落吗?
一连串的疑问终于迫使炎荒羽发作出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情的?你到底是在哪里认识我的——快告诉我!”说话时,身形涂地暴长,一把将宏补胸前衣襟牢牢地抓住,用力之大,险些将他从平地上提了起来!
见炎荒羽先前来面色温和,却在顷刻之间象换了个人一般,变得暴躁而凶狠,众人登时惊呆了,一时只懂得看着他“行凶”,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反观宏补,虽面对炎荒羽突如其来的暴戾行为,却仍是那副笑嘻嘻的惫赖样,显示出他良好的定力修为。
“你这是做什么?凡事都有定数,难道不认识你,就不能知道你的事情么?对了,那头老虎,是不是很好玩呢?”宏补不慌不忙地一根一根地掰开炎荒羽紧揪衣襟的手指,一面继续“刺激”着他。
不出宏补所料,在听到他这句话后,炎荒羽当真如雷轰顶,脑中“嗡嗡”地直作响……
天啊,这这……这个小和尚究竟是人是神!居然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他是怎么知道的啊!
脸色在顷刻间变苍白。在宏补轻轻地顺手一推下,炎荒羽颓然向后无力地倒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眼神也变得呆滞起来……
房间一旁的侧门“吱丫”一声,缓缓地打开了。神秘的本证大师同那个颈背生出异样的青年人黄维刚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心绪烦乱地坐在老和尚的对面蒲团上,炎荒羽不知如何开口,开口后又该说什么才好。
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使他感觉在这个神秘的老和尚面前,自己根本无法驰逸心神,似乎一股无形的绳索拘禁了他的思维一般。
说实话,刚才黄维刚在里面时,他虽然在室外与那些老人居士说话,但耳朵却将里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本证师父同黄维刚的谈话实在也是很平常,全是家常闲聊——甚至还不如外面的宏补来得特别。
唯其如此,炎荒羽却心中更添疑惧。因为他发现,那个黄维刚自出来后,精神便好了许多,似乎病痛之于他,已经好了一样——重要的是,炎荒羽以六知试探时,果真感觉他的颈背交接处确然气血流畅了很多!
面对本证师父,炎荒羽越坐越觉得心中发虚,身子发冷。
这个老和尚,真是奇怪,居然怎么久了,也不问自己一句话……
正心中叫苦,便听本证开口了:“其实来这里的人,都是有难处找老头子开解的——你没有问题要问老和尚吗?”
炎荒羽登时一呆,醒悟了过来——原来应该是由自己先行发问才对啊!瞧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竟忘了这茬!
他正张了张嘴,欲待开口时,却听本证师父和颜笑道:“你不用说啦——你不就是为了你身上的那个阴体来的吗?对了好象还应该有自己身世的事情吧?”
炎荒羽虽然不如初始时那般的惊悚了,但突听老和尚一口道出心中块垒,仍不免惊了一下。不过随即他便松懈下来——本证和他的徒弟宏补给他的惊骇实在够多了,现在他已经有些疲惫,只求老和尚能将他说的这两件事讲出解决的办法来就已经很满足了……
“嗯……请师父您帮我这个忙……好不好?”炎荒羽除了上回出山时对柳若兰,这是他第二次对人低声下气地央求。
本证师父轻轻地叹了一声,道:“想不到那个阴体居然修炼成灵,实在不简单。不过‘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它还能记得超生,总算是善根尤存,性灵不泯。想必它已经告诉你为何会选在这儿了吧?”
炎荒羽连忙点头道:“是的是的,它说这里既有惨烈的阴气,又有无上的佛力加被,因此能够得到比较顺利的解脱……”
与他一起同行的,还有那几个本证师父的弟子。他们正有说有笑地陪着炎荒羽一道下山。
由于宏补的“鉴定”,赵居士与那几位同修好友对炎荒羽大为另眼相看,不但热情地邀请他去他们家玩,还要求他多多“帮助帮助”他们。炎荒羽只能是苦笑以对——自己于佛学基本是一窍不通,又何来资格帮助教导别人呢?更何况这些都是老人,自己尊敬还来不及,哪里能以师长自居呢!
这一行人里,心情最好的就数黄维刚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跑遍了医院都没法看好的怪病,居然在本证师父这里不知不觉中就好了大半——什么时候好的,自己都不知道,真是神奇得令人惊叹!
由于炎荒羽始终闷闷不乐的提不起精神来,众人虽觉得奇怪——经过“小罗汉”的认定,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呀?不过很快他们的注意力便转移到谈论观礼祈福的盛况上去了,只时不时与炎荒羽搭句话。
倒是陈思颖,因同炎荒羽年龄层次相仿,所以更加关注他一些。见他心情不好,便有心开解。于是有意没话找话道:“对了阿炎,你今天来的时候好象没有带供养哦?”
炎荒羽一愣,不解道:“什么供养?”
陈思颖抿嘴一笑,道:“就是供奉本师父的啊?”
炎荒羽略略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便道:“是不是……什么吃的用的东西啊?”
陈思颖点点头,道:“正是。我们每个人都带的呢!”
炎荒羽想了一下,记起了自己在坳子里曾经给九公送菜送柴的事情,便道:“我明白啦!不过……都要带些什么东西呢?”他暗想在这里他可没有什么阿妈做的菜可送——一想起炎女阿妈,他的心不禁隐隐一阵刺痛……
陈思颖轻巧地跃下一级石阶,笑道:“没有固定的……你想带什么就带什么,不用很贵重的,只要心意到了就行啦!对了,可不能带那些禁忌的东西喔!”
炎荒羽忙跨下一步,追问她什么东西属于禁忌,什么才算合适的。
陈思颖于是便将佛门的一些戒律向他简单讲述了一遍,这当中赵居士等老人也插进来补充了一些。
一行人就这样说说谈谈地回到了山脚下。
此时天色已经傍黑了。
懒得绕道正门,炎荒羽索性就从学校后院的围墙翻了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了宿舍。
真是很难得,高飞这些家伙居然不在宿舍里。只不知他们究竟是去了教室自习——估计这个可能性不大——抑或是又溜到哪里去打架了……
在宿舍的床上躺着发了半天的呆,直到将白天的遭遇想得思维枯竭,他才翻个身坐起来。闷闷地看着床边的一摞课本,无意识地挑了一本,漫无目的地翻了几页后,终于决定还是去图书馆自习。
走出宿舍,炎荒羽的心情越发地恶劣起来。
本证大师那些摸不着头脑的话造成的郁闷已经开始一点点地漫延开去,竟连带地钩起了之前听到的武慧和韦亭逍之间密语埋下的烦躁。
一阵冷风拂面而来,心神失守下,体内混沌真气散乱,他竟头一回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好!这样下去,自己非得出事不可!”就是这个寒战,令炎荒羽陡然为之一懔,警醒了过来,连忙吐气振作,混沌真气立时漫卷而回,重新护住了周身,将入侵的邪寒迫出了体外。
看看去图书馆的路上有不少人,炎荒羽不想遇到熟人后费神寒暄,便索性一转身从枯草上走开,打算从另一条少有行人的黑暗小路赶去图书馆。
虽然光线相当的昏暗,但是炎荒羽却施施然地缓步行走在这条偏僻的小径上。黑暗中,他的双睛不时闪出精亮的光芒。
忽然,他耳根一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咦!是武慧!
“闻音知机”立即似受到磁石吸引一般向传出声音的那个隐蔽之处投去——居然是一男一女在暗处窸窸窣窣地动作!
是武慧在同那个白自朗亲热!
炎荒羽脑中登时“轰”地一声!一股被欺骗的羞辱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身形急闪下,他躲到了一株枝干粗大光秃秃的梧桐树后,深吸一口气,平定下心神,然后才继续听那三十公尺外传来的动静——“……嘻嘻,想不到小慧你变得这样丰满了……”
“你……哦……轻点……揉得好痛……”
一阵“啧啧”的亲嘴声。
“嗯……嗯……”
“唔……唔~你……不要在这里……”
“对了小慧,那个炎荒羽……现在你还跟他在一起吗?哼……”
“呀~你……轻点,人家的奶头都要被你啜破了……疼……”
“你刚才不是说,不理他了吗?”
“……那只是骗骗你的……你们男生就是这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哼,我偏不离开他,让你后悔去……”
“不要这样说么……咱们以后就跟开始一样,好不好……”
“不要了……这里好冷……”
“好好好……那我们是不是到校外开房间……”
“要死了你,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还要赶去上自修课呢……”
“别别,小慧求求你了……自从前两天跟你搞过以后,我就一直在想着你……”
“哼!美得你不轻呢!还想啊——谈都不要谈!”
“……等等……再让我摸摸你的奶子……”
“啪!”地一声,似是打在手上的声音。
“滚你的吧……真不要脸……我要走啦!”
“好吧……那……下次……”
“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我先走了,亭逍还等着我呢!”
“哎对了,小慧呀,亭逍好象对那个家伙很痴情的哦……”
“切,表面上看是这样吧——不过以后的事情谁也搞不清楚……”
黑暗中,炎荒羽的脸如同一块坚冻的寒冰,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双手的骨节却因握得过紧而发出“喀吧喀吧”的爆响。
天下事,最难测者是人心!九公的警告言尤在耳。
想不到在那样温情炽热的表面下,竟另外隐藏着如此的勾当!
炎荒羽忽联想到他的若兰姐姐、妮儿……是不是她们的内心里,也是这般的复杂多变呢?
他第一次感到“混沌六知”中的“心心相印”之于自己是何等的重要。
是啊,如果“心心相印”也能够如同其它的知感那样的灵异超卓,那么,一切就不一样了……
他忽心中一动,又想起了本证大师,那个高深莫测的老和尚,想起了他与自己交谈时的情景——难道他懂得“心心相印”吗?否则为何自己心里每次想到什么东西,他都能预先说出来呢?
想到九公曾经说过,只要“心心相印”修习成功,那么任何人之于他,都变成了透明的,没有一个人的思想可以逃得过他这个异术的探知;也只有“心心相印”修习成功,“混沌诀”中的“混沌六知”,这个入世奇术才算是真正大成。
只可惜除了片言只语的心法,如何具体的修习,九公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告诉他,要想打通这个关卡,就必须有适当的机缘,以及超越常人的悟性……
武慧已经离开了。
炎荒羽心中忽然生出追上去,跟她问个明白的冲动!
不过他旋即压抑下了这个不智的想法。
即使追上去了又如何呢?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背叛也得到了印证,难道自己去大骂她一顿吗?不可能,也没有必要的。
炎荒羽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毒蛇噬心的痛楚。
那种窝心、难受的感觉在他心里久久挥散不去。
混沌诀也头一回失去了平抑心神灵识的作用。沮丧、报复、困惑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交替出现,令他心烦意乱……
咦……
真是奇怪,武慧已经离开这么长的时间了,怎么那个白自朗还没有出来呢?
炎荒羽忽然发现事情变得有些奇怪,这个可恨的白自朗,他在干什么呢?为什么还不走呢?
这个发现令他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白自朗躲在那丛高大的灌木后面,正不停地呵气跺脚,显然是想借此取暖。
难道他在等什么人吗?炎荒羽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这个想法刚刚生出,他便见到从远处摇摇晃晃鬼鬼祟祟地走来了几个人——为首的赫然竟是雄猛!
第三章玉烧三日
炎荒羽的心情大坏。
想不到那个雄猛居然死心不改,竟仍在算计这个算计那个。
更可恨的是,那个白自朗真是头白眼狼,前脚还在同武慧亲热肉麻,后脚便在算计将武慧出卖给雄猛,要她去做什么“陪客”的勾当,虽不明白这是干什么的,但是从雄猛等人不怀好意的淫笑声中,用脚跟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但是从这些败类的交易中,炎荒羽也终于知道了一点,在学校里,无论是“太子党”,抑或是“地龙帮”,并非是绝对的互不往来,只要有利益,一向自命不凡的“太子党”成员,也会和“地龙帮”勾搭上。这次的白自朗与雄猛的勾结便是一例,更不用说那一直身在暗处的“彪哥”两头通吃了。
炎荒羽脸色难看地缓步行走在小径上,胸口止不住涌上一阵阵的烦恶。
如果说从前的那个李成龙、“醉夜欢”及江湖骗子仅仅是他身边的过客的话,那么雄猛、白自朗,甚至路帆扬等便是与他有密切联系的恶人小丑了。
还有武慧和韦亭逍,这两个女孩子的心机竟也是那般的狡狯,令人完全捉摸不透她们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前面传出,炎荒羽不禁眉头一皱——怎么,又会有什么事情吗?略一凝神细辨,他便摇起了头。原来是伍磊和燕雁两个小精怪拉着师姐季绵虹躲在暗处,看来是想吓他一吓。只可惜自己心情不佳,不然倒是可以配合他们娱乐一下的。心里想着,他不去理会这三人,而是径自从他们匿身的角落旁走过。
“嗨!”果不其然,伍磊和燕雁齐声大喊一下,自以为“很突然”地从黑暗中跳了出来,同时张牙舞爪地乱挥着小手,故作恐怖吓唬状。
但炎荒羽随后的反应却令二小一下泄了气——“你们两个又在搞什么小动作?搞也罢了,为什么每次都要带上师姐呢?”他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嘴里“啧啧”地摇头不屑道。
伍磊和燕雁本来满以为可以吓炎荒羽一跳的,哪知人家却象事先知道了一样,一下子便拆穿了自己的把戏,老羞成怒下,不禁尖着脆生生的童间气叫道:“呀呀呀,你好讨厌!不……不跟你玩了!”说着二小嘴一嘟,钻到了季绵虹的身后,以掩饰“诡计”失败的难堪。
季绵虹心疼二小,正待笑着替他们向炎荒羽讨回一点“公道”时,一抬眼,正好迎上对方的目光,登时芳心不自觉一跳!天啊,阿炎的眼睛怎么这么明亮啊!简直象是夜空中的两颗星辰一般的耀眼生辉!
正感到震撼时,却听炎荒羽道:“师姐,这么晚了,你不在教室里自修,怎么还由着这两个小家伙乱来啊?”
“你你你,你才乱来呢!我问你,你为什么好好的路不走,偏要走这条黑咕隆咚的小路呢?”伍磊立即自季绵虹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来,恨恨地看着他道。
“就是,你不知道这条路上死过人吗?”燕雁也神色紧张地道。
炎荒羽一怔,忍不住看着季绵虹道:“师姐,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却见季绵虹娇躯忽地一颤,脸色也变了一下,随后才故作淡淡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大家心理因素作怪,都不大愿意走这条小路而已。”说着举手掠了一下垂到额前的一缕发丝,将它夹到耳后。
炎荒羽看出她似乎有意在掩饰什么,不过一来对别人的隐私他从来都不感兴趣,二来现在他的心情也令他无心追究别的事情,因此便点了点头,上前拉住季绵虹一只冰凉柔软的纤手,道:“这里阴气寒凉,师姐我们还是离开到别处去吧!”
他本无心随口一说,但那“阴气”二字落入季绵虹的耳朵里却令她登时浑身一悸,寒毛皆为之激张,赶忙应声点头:“好好……我们走……”
身后的伍磊和燕雁似乎也十分惊怕,闻言立即抢在炎荒羽的前面,似乎也不恨他破坏自己的好事了,不迭声催促道:“好啊好啊,大个子,我们到别处玩去吧!”
炎荒羽心中疑窦顿生——这三个人为何行动这样古怪呢?难道这条小径上真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吗?
不及他细想已经被三人连拉带拽着带离了这里。
走到灯火通明处,季绵虹才一脸郑重地对炎荒羽道:“阿炎,以后记着,千万不要在那里走夜路……很吓人的……”
炎荒羽本想问她“究竟是什么吓人”,但话到嘴边,却动了动嘴唇,没有问出来,而是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谢谢师姐。”
季绵虹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旋即俏脸忽地红了起来——原来,紧张过去,自己才发觉手儿正被炎荒羽紧紧地握着呢!
一股异样的感觉迅疾涌遍全身,娇躯内止不住泛起一阵阵的冲动一时间乳峰膨胀,丹峡痕痒,竟忍不住软软地靠向了身畔的炎荒羽!
炎荒羽先是一怔,随后见俏丽的师姐面泛红潮,娇喘不匀,立时醒悟——难道她……
但他心中也颇觉奇怪,因为他知道,自己并未对师姐做过什么,为何她就会如此容易地产生欲念呢?
百思不得其解下,由于心中有事,故而他竟未象从前一般顺势揩油——这倒是奇闻一遭了。
心念动下,炎荒羽略略猜出一些缘由,便小心地从松开了握着季绵虹的绵软小手,一手扶着她的腰肢,轻声道:“师姐,你……是不是有点累了……”言下之意,她是由于训练累了才会做出靠向自己的行为,这其实是他有意说给伍磊和燕雁两个小鬼头的。
季绵虹脸儿一热,清醒了过来,知道自己又情不自禁地有了冲动,忙轻轻离开炎荒羽的肩膀,略带羞涩地道:“对不起……阿炎,我……是,是有些累了……”
这时伍磊却面露古怪道:“娇娇姐累了?那好啊,你们找个地方去坐坐么!”
炎荒羽正待开口斥他,却听燕雁也在一旁怂恿道:“是啊是啊,大个子你带娇娇姐去找个地方坐坐嘛——至于我们,”说着瞥了伍磊一眼,小大人似的道:“我们也很忙,是啊小磊——我们先走啦!”说毕一把拉起伍磊的手,用力一捏他手心,伍磊会意,连忙点头称是,随着燕雁跑开去了。
炎荒羽微微皱起了眉头。
经过了武慧和韦亭逍的事情,虽然二女的心思未最终对他明朗化,但他已经有了阴影。因此,平日对季绵虹十分的意图,现下也减至不足一成了。
他正想委婉推辞,看看季绵虹时,却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怔怔的,甚至还有些许的迷离,殊无一点的冷淡,不觉心中一紧,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姐,你看呢?”
却听季绵虹喃喃道:“我看?好……好吧……你带我找个地方坐坐吧……”
炎荒羽登时头大一圈。
他原本指望季绵虹开口拒绝的,哪知她竟有点神不守舍地随口应承了!这可如何是好?要知道,今晚他实在没有丝毫的兴趣同女人说话——在他心里,最好不要碰上女人才好呢!
无奈之下,他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外面太冷,我们到图书室去……好不好?”
季绵虹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只一个劲地眼神迷离看着他,闻言也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好呀……”
炎荒羽心中轻叹一声,只得咬了咬牙,揽着她的纤腰朝图书室走去。
图书室与往常一样,只有不到三成的上座率。
炎荒羽带着季绵虹,走到选书系统前,轻声道:“师姐,你看……你找本什么书看呢?”此时他手已经松开了季绵虹的腰。
季绵虹美眸一闪,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不想看书……你看吧,我陪你……”
炎荒羽登时一愕,见她有些神情恍惚,便不觉心中大讶,怀疑她是否遇到什么事情。不过眼前他实在不想多管闲事,便点点头道:“那好,我就挑书了。”说着手指飞快地在那触摸屏上点动,在层层目录树下看到了一本新到的书籍——《医经杂谈》,便轻轻点击了“确定”。
“阿炎,你怎么看这种书啊?你的课业不看吗?”虽神情迷漫,但季绵虹仍对炎荒羽挑这本书看感觉奇怪。
炎荒羽笑笑道:“没什么啊,我就是喜欢看这种书的。”
季绵虹不解地看看他,却没再说什么。
对医学分类的图书,炎荒羽可说是烂熟于心了。
徜徉在一排排林立的书柜间,季绵虹终于忍不住对炎荒羽说道:“阿炎,你知道倪老师的事情吗?”
炎荒羽登时心中一沉,隐隐感觉倪焰侯的隐私可能已经不保密了。不过他却摇摇头道:“倪老师有什么事情呢?他不就是天天在学校里教我们的吗?”
季绵虹摇头道:“不是……我说的是倪老师从前的事情……”
“从前的事情?”炎荒羽故作不解地偏过头道。
季绵虹点点头,道:“嗯。从前的事情。”
炎荒羽看看眼前的位置前后左右的视线都无法触及,是人隐蔽的死角,便停下了脚步,转过来道:“从前的事情?什么事情呢?”
季绵虹抬起头,迎向炎荒羽那灿若星辰的黑眸,心神为之一悸,忙低下头,看着他的胸前,轻声道:“今天我们在训练的时候,有几个人来找倪老师……我发现倪老师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随后他们就进了那间小隔室……”说到这里,她的脸微微一红,偷眼看了炎荒羽一下,才继续道:“我觉得奇怪,就躲在门外偷听,结果发现,原来……”
炎荒羽的心不期然地遽跳了两下,虽然已经猜到结果,便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声音也不自主地压低了:“原来怎么样?”
季绵虹终于抬起头来,与他的目光对视,神情紧张地道:“原来倪老师以前是打黑市拳赛的……这次那几个人来,就是想请他回去的……”
炎荒羽失口叫道:“什么?回去?”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知道,这对于倪焰侯来说,是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情——他之所以躲到“鸿志”来,为的就是避开从前的生活啊……
“是啊……我听见,他们好象在说,要他回去当什么顾问……”季绵虹有些气促地道。
“什么?顾问?那倪老师他有没有答应呢?”炎荒羽不自觉地一把抓住了季绵虹的纤手追问道。
季绵虹登时觉得娇躯一麻,浑身热了起来,不禁心神一阵飘荡,回答炎荒羽的话的声音也娇喃起来:“唔~嗯……他说……他说他要考虑考虑……”异样的冲动使得她的嗅觉变得格外的灵敏起来,似乎炎荒羽身上好闻的男性气息也突然浓重,直往她的芳心里钻……
季绵虹实在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一被炎荒羽触碰,就止不住欲望的冲动,理智的枷锁便会不受控制地打开。刚开始时,她还懂得主动抑制,可是随着与炎荒羽的交往日深,被他轻薄的程度越重,她的理性就越发地淡化,也就愈发地容易沉溺在炎荒羽无心设下的催眠圈套中……
炎荒羽的六知何等的敏锐,立时便觉察出了身边这俏丽的师姐身体产生的变化。虽然感觉奇怪,但看到她水汪汪的俏眸时,还是心头一软,将她搂进了怀里,一面吻上了她冰凉颤抖的樱唇,一面大手解开她的衣钮,探进怀中,在那两只坚挺鼓胀的乳峰上来回揉了起来……
尽管炎荒羽因心中有事没有什么欲念,但对女体敏感部位的高度了解,以及丰富的肉体挑情经验,仍使他仅凭五指在特定经穴技巧的触摸,轻而易举地令季绵虹在无声的呻吟中达到了快乐的巅峰……
从坚挺胀硬、充满汗水的乳房上抽出手来,炎荒羽一手紧紧搂着师姐,一手爱怜地在她湿漉漉的秀发上抚摸,嘴唇轻触她光洁美丽的额头——这一切,都令仍处于激情余波中的季绵虹感动不已。
季绵虹从来没有想到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仅仅凭借对胸脯的爱抚便能令女人达到高潮的。可是眼下自己却真真切切地经历了这种动人的感觉。
真是奇怪,虽然阿炎的手在爱抚她的胸脯,但是她的秘处却也在不停地收缩蠕动,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产生出无与伦比的快感,竟没有一点空虚的感觉。这种新奇的体验是她从未有过的,因此快感一旦产生,也就格外地强烈,喷泄也空前地汹涌……
见师姐似瘫痪了一般软软地附挂在自己身上,娇躯仍久久地持续着激情的颤栗,炎荒羽轻叹了一声,吸了口弥漫着少女体液异样味道的空气,在季绵虹耳边柔声说道:“师姐,你……好些了吗?”
季绵虹使出全身仅剩的一点气力,紧紧地搂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师弟的虎腰,嘴里畅美地吐出一口气,呻吟道:“好……好得不得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人仅仅这样,就能这么快乐的……阿炎,你真棒……”
炎荒羽看着她沉醉娇美的模样,忍不住低头在她肿胀的樱唇上再次吮吻一下,才苦笑道:“师姐,我真的没有骗你……那个路帆扬不是什么好人——你要相信我……”
季绵虹抬起疲惫满足的俏眸,仔细地看了炎荒羽的眼睛一会儿,似想在其中发现虚伪和欺骗的痕迹,但最终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美丽的眼眸,将脸靠上了炎荒羽的肩膀,喃喃道:“阿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帆扬有这样的成见……但之所以会这样,我想总有你的理由……可是你知道吗?我现在跟你这样,我心里其实也愧疚得很,因为姑且不论他对我如何,但我却已经背叛了他……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跟你在一起,就没有办法控制身体的感觉……你……真不明白你对我做了些什么,令我变成这个样子……”说到这里,她抬起了脸,轻轻地吻了吻炎荒羽的嘴唇,面有愧色地道:“不过我想我们最好仅至于此……不要再进一步了好吗?”见炎荒羽探寻的目光看着自己,忙又补充道:“我知道我无法拒绝阿炎……不知怎么搞的,我的身体……一碰到阿炎,就会控制不住,所以……只能请阿炎……阿炎你保护我好吗?不要让我做出过分越轨的事情来……”
炎荒羽心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自己还能说什么呢?师姐能这样说,已经说明她心中的天人争斗,自己总不能逞一时之欲,当真不顾她的心里感受,利用她的弱点侵犯她吧!
转而心中另一个念头产生:为何师姐会变成这样呢?正如她所说的,自己也确实感觉到,她一触碰自己的身体,就会变得异样起来,变得气血冲动,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自己仅仅是对她用上了“十宣挑情手”而已,但并不应该造成这种情况的呀……
见炎荒羽面色变幻不定,颇为古怪,季绵虹不禁自喉间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重新靠上了炎荒羽的肩膀。
难道这个阿炎是自己命里的克星吗?为何一遇到他,自己的生活就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呢?
想起刚才炎荒羽对她的两只玉乳的无限疼爱,季绵虹心中情不自禁地一阵悸慄——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胸乳竟会是如此的敏感!阿炎在全方位抚摸挑逗自己的乳房时,那种幸福、满足感是如此的充盈而富足;他的每一下揉捏,每一下拨弄,每一下抓握,每一下搓捻,都在缓解那充血的膨胀、刺激她快乐放浪神经的同时,却又带来新一波的、更为强烈的肿胀,扩展快乐神经的末梢范围,令她欲罢不能,在欲望的巅峰上不停地攀越上一次比一次更高的潮峰,直至积累的激情得到彻底的渲泄……
季绵虹的芳心第一次为炎荒羽所带来的肉体的极度欢娱扯起了降旗。
她知道,除非阿炎主动约束自己,否则自己根本无法抗拒他的示爱,迟早会被他彻底攻陷最后的堡垒。但是,帆扬之于自己却又有着另一层的意义——他是第一个占有自己贞操的男孩,他在学校里是那么的出色,他对自己又是那么的好……如果背叛帆扬,第一个不放过自己的,恐怕就是自己的良心和责任感。因此,自己完全有必要央求炎荒羽,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师弟不要做出令她愧恨的事情来……但是他会答应吗?
从他一向以来特立独行的处事风格、从他与自己相处时霸气的行为来看,真是很难……
不知不觉中,季绵虹完全屈服在了炎荒羽令人捉摸不透的行事风格里,一种“任随他去”的无可奈何充满了她的思想。
“师姐……”炎荒羽轻轻吻了一下季绵虹的樱唇——她立即不自觉地回啜了一下——然后将她扶好,动作温柔地替她整理好敞开的胸怀,说道:“你现在能起来走路吗?”
此言一出,季绵虹登时俏脸再次一热,轻轻点了点头,却又随即摇了摇头。
炎荒羽笑笑,似看出她心中的矛盾,便搂着她的柔腰,隔着衣服捏了捏她的乳房,才道:“师姐,我答应你……仅此而已,不会让你难过的……”
季绵虹登时心头一跳,睁开看时,却正好迎上炎荒羽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明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熠熠生辉,不禁心头又是一悸——怎么?难道他刚才没有一点欲望吗?她不由一呆,本能地回忆起两人亲热时的情景来。只可惜因自己过于沉迷,竟一点想不起当时炎荒羽的身体情况了……
“是真的,你放心好了。”见季绵虹眼中掠过一线迷茫,炎荒羽以为她是怀疑自己,便进一步肯定道。
“阿炎……谢谢你,你真好……”季绵虹轻轻呼出一口气,再次软软地靠向了炎荒羽的怀里——在单独相处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必去掩饰对这个师弟的好感。
“师姐,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把路帆扬不是好人的证据拿给你看的!”炎荒羽仍固执地对季绵虹道,浑不顾眼前的风光是何等的旖旎动人。
季绵虹似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一般,只知伏在他的胸前,喃喃道:“真的吗?”
炎荒羽重重地点下头,沉声道:“当然是真的!”
天色尚未放亮,炎荒羽便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要趁早去准备一些东西,去供养本证师父。
昨天陈思颖、赵居士等关于要“供养”的话,他记在了心里。可是一来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情,二来他身上也没有什么钱——虽然若兰姐姐的卡随身带着,但他总觉得用里面的钱去买东西送人不太好,显得不够诚心,因此便决定自己动手去解决这个问题。
昨天在本证师父那里吃斋饭时,他看到,那里面似乎有一些山蕨野菜,因此他便想到去殁情峰上采摘一些来。
一切收拾停当后,炎荒羽悄悄地出了宿舍,小心翼翼地没有惊动沉睡中的高飞等舍友。
室外的空气显得寒凉而清新。迎着扑面而来带着薄雾的晨风,炎荒羽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惬意地闭上眼睛,真气鼓荡,四肢抻延,尽心体会享受那身体美好舒畅的感觉。
唔,今天的心情真是很轻松呢!看来九公说的一点也不错:时间能淡去一切的快乐和痛苦……
虽然天色仍很暗,但是对炎荒羽来说,视线根本不构成问题。
凭借对校园地形的熟悉,他轻车熟路地转到了学校的后院围墙,来到那处自己翻过不止一次的地方,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出了校园。
在前往殁情峰的路上,炎荒羽一路走,一路挑拣柔韧度合适的草木枝茎,熟练地编结着挎蓝,以便等会儿好盛放山蕨野菜——这种充满着浓浓乡情味道的工作令他的心情十分的平和安宁,他很享受这种温暖的感觉。
尽管殁情峰上的山蕨野菜与坳子里的形态不完全一样,但出于山里孩子对植物认知的本能,炎荒羽仍很容易分辨出那些隐藏在岩石缝中的野蔬茎块,虽不如坳子里的丰饶,采掘起来也因手中没有趁手的工具而不怎么方便,但他仍干得不亦乐乎。在这个时候,“供养”的目的已经被劳作的乐趣所取代了……
天色大亮时,炎荒羽走进了本证师父的禅房。
想不到这里居然已经有不少的人在里面了,炎荒羽不觉心中微感诧异——难道这些人天不亮就赶着上山来吗?要是这样,怎么自己的耳朵一点都没听到这些人上山的动静呢?
答案随着宏补的出现得到了解释:“哦,这些居士们是昨晚居住在寺里的,他们昨晚做了一场法事,所以一大早就到师父这里来了。”宏补看出炎荒羽的不解,主动笑着开口对他说道。
看到宏补,炎荒羽又是一怔,直觉宏补的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但究竟是何种变化,虽有六知傍身,他却仍未能分辨出来,全凭直觉感到他的不同。
看到炎荒羽冒冒失失地拎着一只脏兮兮的蓝子“闯”进来,那些本来在各自低声细语的居士同修们登时脸上一个个露出鄙夷之色,有人甚至皱眉嘀咕道:“这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一大早就这样一身污秽地到这个佛门清净之地来了……”他的话立即得到了周围人的赞同,并纷纷附和起来。
炎荒羽立时尴尬起来,拎着手里材质粗陋的挎蓝,进也不是,退也不得,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宏补仍是笑嘻嘻地走近来,就着炎荒羽的手,看了看他蓝里的野蔬,重重吸了一口鼻涕,道:“这是什么?是给师父的供养吗?”
炎荒羽连忙点点头。
这一下可好,登时引起一片哗然!
“什么?就拿这种东西供养本师父?”
“真是笑话!这种东西也配进这扇门!”
“那是什么啊……看上去脏不拉几的,怪恶心的……”
“很好笑是吧,居然有人好意思带这种东西来供养师父……”
“就是,好歹也要拎两壶精油来嘛……”
“连水果都舍不得花钱买,真是小气……”
“唉,现在的人啊,越来越会糊弄人了……难怪佛法不得昌盛啊……”
“就是么,我今天就给了师父三千元做供养呢!”
“呀,我没你多,不过我是专门买了这里没有的水果来的……”
“他那个……好象是野菜唷……”
“就算是野菜,也得到菜市上买些新鲜水灵的嘛……哪有这种又脏又蔫的,还都是泥,别是硬充份量吧……”
“是呀,现在的野菜,棚房里也种得很好呢!还很肥大水灵……”
“真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来的……”
“就是,真是不恭敬……”
炎荒羽听着这些不堪的议论,虽说心底坦然,但终究有些不安——自己已经尽了心力,但他们说的好象也有些道理啊……自己这蓝子东西,是不是过于单薄了?唉,若是用若兰姐姐的卡去买些他们嘴里说的东西就好了……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炎荒羽时,一侧的旁门忽然“吱丫”一声开了。
“阿弥陀佛~”随着一声清越的佛号声,本证师父走了出来。
众人正连忙从各自座位上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本师父行礼。
然而本证师父回了礼后,竟未跟平时一样,在众人身边落座,而是对宏补点了点头,然后径自走出了房门!
众人登时面面相觑,摸不清本师父高深莫测的举止究竟有何深意。
见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自己,宏补嘻嘻一笑,拉起了炎荒羽的手,道:“大家不要急,师父等会儿会见我们的。他只是去准备一下而已。”转身又对炎荒羽道:“阿炎,你先在这里坐一下吧。”
炎荒羽点了点头,一转念,提起了手中的挎蓝,有些羞窘地道:“那这个……”
宏补笑道:“你就先拎着吧!”
这时终于一位老先生忍不住发问道:“补师父,这个……师父什么时候见我们呢?”
宏补这次却笑而不答,只亲热地拉着炎荒羽的手,引他到一个空位坐下。
坐不多时,众人便听到外面的大殿上钟鼓齐鸣,似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屋内人正在疑惑时,却见宏补站了起来,对众人合什道:“行啦!我们可以去了。”说着对炎荒羽点头示意道:“阿炎,你跟我来。”便转身带头走出门去。
“定情寺”——不,现在应该叫做“栖隐寺”的正殿上,正隆重地以法会的形式,聚集队列着寺内大小僧人。
在“小罗汉”宏补的引导下,众人心怀诧异地进入了正殿——触目所至,所有的人皆不禁为之一惊!
一贯以来都是以一袭素质衲衣穿着的本证大师,竟然极其罕有地穿上了一身正式的袈裟!
而新的住持本通师父——本证大师的师弟,却没有出面。对此,宏补的解释是,本通师父去应酬凡俗事务了。
包括炎荒羽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本证大师举止庄严地绕匝行香,在“嗡嗡嗡”如同钟罄流云般的诵经声中,本能地生出敬畏之心,肃穆了起来,自觉澄净自己尘染的心灵……
炎荒羽心中却忽然间产生出一种感动欲哭的情绪。没有任何理由地,他的眼前忽然莫名浮现出在“荆刺坡”捉捕软金狸时的一幕——
……斑斓绚烂的皮毛……夕阳下映照下,如波浪一般滚动着的眩目动人的美丽光华……
然而在生命外表的灿烂之下,却隐藏着天性中的怯弱和驯顺……
“咻咻嘶嘶”的哀鸣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浓浓的悲悯之情再次从炎荒羽的心底升起。
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深沉情感在他的灵魂底层复苏。
在与本证师父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炎荒羽福至心灵,知道这种深沉的情感,有个伤感而恬淡的名称——慈悲。
是的,这就是慈悲。
虽然从九公那里,从书本上曾经看过,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在这一刻,他真正用灵魂感受到了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那是一切生命的至极真谛,是血肉纠结出来、必须用心灵的割舍来体悟的感情。
滚滚的热泪夺眶而出。
炎荒羽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面前的蒲团之上。“啪嗒”一声,手中的挎蓝也脱手滑落在身边地上——里面的野蔬散乱地掉在了铺好的精美地毡上,泥污不可避免地弄脏了上面细腻的图纹……
但是这情景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
一股高贵庄严的气氛已经将在场的所有人笼罩。在这个气氛下,一切的事情都变得那那的顺理成章,那般的浑然天成。
倏忽间,炎荒羽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庞大的浩然混沌道场之中。原本仅在体内出现的情境,现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扩大到了整座大殿。他已经同这里面的每一尊佛像,每一件法器,乃至每一个人,都溶为了一体……
一声轻轻的叹息打破了眼前至妙的奇境。
本证大师缓步走到炎荒羽的跟前,慢慢地弯下腰来,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拈一朵挂满朝露的花瓣似的,将地毡上散落的野蔬一棵一棵,一个一个地放回了挎蓝中,然后如同捧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这粗陋脏污的挎蓝奉上了佛前桌案。
诵经声立时重新高昂了起来。
一段经文的末尾……
随着最后的一声“萨婆呵~”,“咚——”地一记沉重的木鱼捶鼓,如同醒世警钟般重重地敲击着人们的心灵,众人皆情不自禁地齐声唤一声:“阿弥陀佛~”
炎荒羽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为什么要流泪?他不知道。
什么时候流的泪?他不知道。
需要抹去眼泪么?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心灵已经完全地袒露给了面前这个法相庄严的光头老人。
在朦胧的泪眼中,眼前的本证大师竟似乎变成了已逝的九公……
“你们知道么,在这座道场建立以来,我们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宝贵沉重的供养……”本证大师的话低沉而富有感染力,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上不住地回绕,如最洁净的清流一般渗透到每一个人的心田。
“虽然以世俗的眼光看,这里面装的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根本谈不上价值。但是,在一个真正修行人的眼里,这里面盛放的却是一颗最为挚诚的心,一颗没有一点杂质、不带半点私欲尘埃的心……”本证大师缓缓地说着,那与他年龄决不相配的精湛犀利目光逐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炎荒羽的脸上,面色慈祥地柔声问道:“怎么?手还疼吗?那小锯草的毒性应该对你的伤害不大吧……”
炎荒羽根本无法说出话来,莫名的感动早已经充塞了他的胸臆,令他只知道摇头回应。
“不以卑陋而轻鄙,为善趋小,善哉善哉!”本证大师继续抬头叹道,见众人目光里只是敬畏和痴蠢,却没有一点灵性之光,不禁心下微叹,摇了摇头,这时宏补笑嘻嘻地走上前,从桌案上重新捧起了炎荒羽的那只破挎蓝,转身举到众人面前示意。众人正满怀羡慕和迷惑地看着他时,却见他忽然拎着挎蓝的提梁,上下颠晃两下——“啪嗒!”竟有两粒黄豆大小的东西从蓝底漏掉了下来,坠落在地毡上!
就在所有的人以为那只不过是两颗泥团、为地毡而惋惜时,却见宏补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拈起了那两粒石子样的东西。
在佛殿内圣洁圆融的长明灯光披拂下,小罗汉宏补手中的“石子”散发出柔和而美丽晶莹的光泽,将众人的目光牢牢地吸引过来……
“天啊!是舍利子!”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了颤声尖叫,随即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震撼立即感染到现场的每一个人,登时“哗啦”一声,所有的人一齐跪伏了下来!只余下本证大师和宏补立在中间。
“菩提舍利,不可思议;唯心妙相,妙法莲华。善哉!”只听本证大师欣叹不已,双手合什,垂目赞颂道。
宏补仍是笑嘻嘻地一手托着挎蓝,一手捧着那两颗神奇出现的舍利子,转回佛案前,恭恭敬敬地放置其上。
自始至终,炎荒羽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但是在他的心里,在那超越了平常思维的心里,却已经完全了然本证大师和宏补和尚的一言一行中蕴含的无限奥义……在最为平淡的心情下,他体悟到了“心心相印”。
与佛心的妙相印证。
这是一种无尘无垢的印证,没有丝毫俗世的渣滓掺杂其中。就如同两泓清水,放在同一器皿之中相互交溶,再分不出彼此。
一种从未有过的大欢喜在瞬间涌遍全部的身心。在刹那之间,炎荒羽发现,自己原本就极为干净明澈的混沌心镜中,出现了一小块更为精透清晰的圆形心镜!这新出现的圆形心镜与原先的混沌心镜之间的界限边缘是如此的分明,以至于令他竟有不敢涉足的敬畏感!虽然知道这一小面别出的心镜之中蕴藏着更为丰富的宝藏,但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无力感却让他无法向其靠近……
“是玉烧三日,铁杵磨成针。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不用急在这一刻……”心灵的世界中悠然响起本证大师慈祥的劝诫。一如那个女鬼一般,那声音直接在他的神识之中出现。但此时的炎荒羽已经入境,却没有一丝的诧异,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种超越寻常肉体接触的交流方式。
在一旁的众人无不充满了惊诧和羡慕。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面前这个先前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男孩子,眼下竟然宝相庄严,俨然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那面上竟似隐隐流动着动人心魄的神圣光华,令人本能地看了之后生出敬畏之心……
难道这个一身校服的少年人已经悟道了吗?每个人的心里都很自然地想起了同一个问题。
第四章幽冥古潭
艳阳高照。炎荒羽站在葬情崖边,倚着石栏,出神的看着崖下。山风凛冽,直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山雾越来越大,慢慢地散着,使得葬情崖边的人影也变得隐隐约约的,令人恍然间有种身临仙境之感。炎荒羽身边的一对情侣就在这里,已经情不自禁的搂作一团,做起了亲昵的小动作。炎荒羽虽不用看,但是敏锐的六知却已经将两人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地映在了明澈的心镜之中。
随着一阵大风,又一阵浓重的山雾自崖下涌了上来,将崖顶的每个人都笼罩了进去,使得除了紧紧拥抱一起的情侣外,相互即便近在咫尺也无法看清相邻之人。
“呀,好大的雾啊……”
“衣服都打湿了,快离开这里吧……”
“嗯,看不见人了……”
人们都不禁为这铺天盖地的浓雾议论起来。不一会儿,又一阵强风袭来,聚绕的浓雾立即四处飘散开来,游客们重又恢复了各自的视线。只是炎荒羽身边的那对情侣却总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似乎少了些东西,但偏又想不起来究竟哪里异常。于是便嘀嘀咕咕底离开了葬情崖边。他们的感觉并没有错,在他们的身边的确少了点东西。不,确切来说,是少了一个人—炎荒羽。就在那阵大雾漫卷过来时,炎荒羽自葬情崖顶消失了……
尽管有浩然无匹的混沌真气护体,尽管有白虎元阳拱卫,但是炎荒羽仍感觉到一阵阵的阴寒试图透过他的毛孔——不,应该说是欲透过他灵神的空隙钻入他的身体内。
虽然闭着双眼,但是他的心眼却空前地开放,将身边所有那些怨灵的动静察得一清二楚。在这个时候,肉体已经完全失去了俗世间所能有的作用——除了维持他在峭壁上的攀附。只有怨气。浓重的怨气。
若非炎荒羽的混沌心诀锻炼有成,在灵神的境界中达到了几近金刚的坚固,恐怕早已经被这些千百年来积聚的怨气给吞噬了。所有的七情六欲在这里已完全消失,剩下的只有无名的怨恨。这怨恨是如此的深重,以至于达到了没有任何理由的纯粹怨恨。那种意欲毁灭一切“入侵者”的意念强烈地撞击着炎荒羽澄澈的心灵之镜。
猛烈的山风在耳边“呜呜”悲啸,不停地催击着他的身体,似要将他从紧贴的石壁上剥离下来,掷到那万劫不复的深渊中跌个粉身碎骨一般。外来的撕扯力量倒还可以经受得住,唯有那一直不停地冲击炎荒羽大脑神经的怨灵恨意,令他难受不已,几次差点失去心灵对肉体的控制,差点使得‘如影随形’撤离作用……
不知什么时候,等到炎荒羽的六知感觉自己的确已经脚踏实地,直觉告诉他身边的环境不再危险,万丈悬崖已经高高在上时,他才睁开了双眼。在睁开双眼的一刹那,几乎可以听到一声“呼”的轻响从脑中飞出,连带得他的身子也不由为之一轻——他知道,那些纠缠自己的怨灵,终于因他的坚韧神识而放弃了围攻。
环顾四周,看着身处的环境,炎荒羽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最近以来一直都时不时会有的那股郁闷之感,原来根源就在这里!他终于知道,殆情峰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了。
殆情峰真正是个情冢,是个情孽至重的所在。累累森森的白骨堆得遍地皆是,那幽幽的磷火竟照得这个人间地狱一片通明,令炎荒羽看了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天啊,竟然有这许多人从这崖顶跳下来——不,抑或可以说是被这里的怨灵拉下来的!
炎荒羽平定一下心神后,忍不住轻叹一声。脚下的骸骨因为日久年深,踏上去时,便发出“喀嚓喀嚓”的碎裂声,一蓬蓬骨尘轻烟自脚边轻轻扬起。
炎荒羽背靠石壁,放弃了继续深入前行的想法,就这么留在原地,举目扫视眼前诡异凄惨的景象。一股与先前浓烈的怨恨不一样的凄婉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如同幔帐轻纱将这个自生灵世界里来的人缠裹了起来。
那股凄婉的力量立即影响到了炎荒羽的精神波动,两颗泪滴缓缓地自他的面颊悄然滑落,“哧”地一声轻响坠下,在激起脚边骨粉一股轻尘后消失了……
想不到这里的情爱愿力竟是如此的单一,如此的质纯。如果说先前涌上葬情崖顶的是无边的怨恨的话,那么沉淀在这崖底的,就是可与之相匹敌的厚重真爱。
无穷无尽的悲悯自炎荒羽胸口喷薄欲出。原来自己一开始时,只是看到了这个‘情冢’所包含的怨戾恶相,却不知在表象之下,却是埋葬着如此炽热的真情!看来自己根本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啊……
他彻底明白了,不知在什么时候,这里的怨气——情爱的怨气悄悄侵蚀了自己浩然坦荡的灵识,令他不能够对武慧、韦亭逍以及师姐季绵虹可疑多变的感情释然。但这其实正是这个“情冢”所释放的真爱力量对他的影响啊!难道自己对身边的女孩子并不具有真正的爱吗?难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错了吗?炎荒羽开始反省起来。
“唉……”一声悠悠的叹息从他的脑海中悄然响起。“你想得通吗?你想不通的……我对于这个问题已经想了很久了,可是仍没有想通……”女鬼的思感清晰地传递到炎荒羽的灵识中。“什么是爱?爱的真谛究竟是什么?难道就是报怨吗?我在这里只能察觉得到浓重的怨恨……”女鬼继续叹息道。炎荒羽陡然间一个机灵!“报怨?报怨!”他登时被激得睁大了双眼。
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那原本看来只是森森白骨的幽冥陡然间变得迷蒙一片,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将那遍地的骨尘平地掀起,扬得漫天雪白。与此同时,一股强烈至极的怨气竟有如实质般向炎荒羽直冲而来。
天啊!一阵阴风袭过,炎荒羽惊骇地发现,自己竟然被一股不知什么样的力量,凭空举起了数十公尺高,紧紧地压在了坚硬冰寒的石壁上。耳边响起无数的“呜呜”声,那超高频的异界玄音如同一枚枚尖利的钢针般刺割着他脑内的每一根神经。剧烈的疼痛登时令炎荒羽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厉的嚎叫。
“啊……”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整个元神炸成了千百个碎片,大脑中竟是一片空白。“不要……”在这危急关头,一道白影“倏”地自炎荒羽顶门蹿出——神窍内的女鬼竟迫然而出离开现身。
仅仅须臾之间,炎荒羽血红的双眼清楚看到,无数的憧憧虚影漫漫涌出,从地底,从天空……
他看得真真切切,那些虚影是直扑女鬼而去的。一个灵光在刚刚从空白中恢复一些的脑中迅速闪过,不好!那些怨灵分明是想将那女鬼的神识烙印彻底抹去。如果这样的话,那这可怜美丽的女鬼将再无法遁入轮回,以至永不超生!
在想到这点的同时,炎荒羽趁灵识未有怨灵侵入的瞬间,将心海沉入混沌心诀,在刹那间令自己的心量无限地扩大,发出鲸吞万物的浩然气魄,继而以赫赫元阳充斥其中,竟尔在这幽暗阴森的非人世界强行迸出万道心灯光芒。
“大慈大悲……渡厄脱困……情天恨海……何处寂灭……六道无门……方便不现……沉屙勇断……万灵难在……五蕴皆空……如去如来……百载千年……念念归一——咄!般若波罗密,吽……破……痴情顽恨,尽皆灭之!”随着口中念念有词,炎荒羽的双手迅速在胸前不停变幻出形态各异的法印,在他心镜的映照下,这些法印伴随着他的心光织成了一张疏而不漏的恢恢天网,将那些执着得早已失去心灵烙印的怨灵尽皆包容了进去。心念再一动,那原本被诸多怨灵包围的女鬼立即受到炎荒羽灵识的召唤,竟畅通无阻地穿过了法印罗网,回到了炎荒羽的灵窍之中,只剩下那罗网中的怨灵无意识地哀鸣啾啾……
看着那法印罗网中怨灵的痛楚,炎荒羽心中不觉涌起一阵莫名的悲苦。现在,他的双手一手指天,一手垂地,这姿势正是本证大师教与他的佛门至高无上法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六道寂灭金刚大悲”印,一个破除一切妄执、绝灭一切有情的威烈金刚印诀。只要他将双手划圆一轮,圆满合什后,面前的法印天罗就将合拢收摄,并最终归于寂灭无形。而这罗网中的怨灵,也将和千百年来被佛子道徒销炼原形、磨齑成烟的无数妖魔鬼怪一样,随着法印天罗的寂灭而烟消云散,失去历劫神识记忆,永不超生——尽管以它们的现状,超生也已经成为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它们的下场将连“一阐提”也不如。“一阐提”之为六道中最为恶趣之属,亦和一切有情众生一样,尚有成佛的预果;而它们,经过——金刚大劫之后,却绝不会再有将来……
炎荒羽不懂这佛门的知识,也不知道自己正在施用的法印完成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只记住了本证大师告诉他的话:待这个充满了至阳灵力的法印施展出来后,曾经影响了殆情峰千百年的怨情之源,将彻底从阴阳两界消失,永除后患。
但是炎荒羽却被一股无法用常识思想的感觉阻住了法印天罗的最后合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一种超越了神识的感知告诉他,这样做将会有严重的后果产生,至于是什么样的后果,却不得而知了……
心中的悲苦愈来愈重,愈来愈沉。炎荒羽的双手在划圆之后,始终无法触指合什。眼看随着法印天罗在心光的照耀下不断地收束,他似乎能感觉到里面的怨灵在原本单痴执着的怨情之中竟透出凄惶畏惧来。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心中会有浓浓的悲苦呢?这究竟是为什么啊……炎荒羽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如此的心理。
但是这种心理最终促成他下了决定。“我愿意放了你们,但是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在阴阳不分,早点醒悟吧!”炎荒羽长叹一声,双掌在距离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随后缓缓地垂下。法印天罗随之化作漫天无数的光华碎片消失于虚弥无形。一经得到解脱,那数不清的怨灵立时发出叽叽啾啾的声音,再不敢于炎荒羽盛大光辉的无妄心光面前停留片刻,在眨眼间便悉数钻进了地下。
“它们都走啦,但愿它们听你的话,不再像以前那样。”那女鬼幽幽地叹息道。炎荒羽长长地吁了口气,抬头看看天。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万丈深渊之中竟神奇地没有了丝毫的云雾,一轮清冷银亮的半月悬挂在深蓝的夜空中,似怜还凄地照着这个悲凉之地。
炎荒羽轻叹一声,将目光随着悠悠神伤的思绪还是收了回来,向身下看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他登时大吃一惊!自己竟然是“站”在空中的。
天啊!这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启料心念刚动,他便觉得身子一沉,竟开始向下坠落。在这刹那间,“混沌六知”立即超越寻常思维本能地发动起来。炎荒羽双手陡然伸出,分别牢牢攀附在峭壁上,‘如影随形’随之发动,那掌指上的肌理皮纹登时蠕蠕而动,似八爪鱼般吸附其上,整个人的身体立即紧紧地贴上了石壁,止住了下坠的势头。
“妈呀,好险!”炎荒羽惊魂甫定下忍不住轻叫道。他这才有空回想方才事情发生的经过。刚才自己明明是被一股阴风力量托举升空,并重重压在石壁上的,怎么后来居然会离开石壁“悬浮”在半空中呢?炎荒羽百思不得其解。这实在是超出他的思想认识范围的事了。能飘在空中,并停下来,那岂不是就是“飞”了吗?虽然想想很美,可是炎荒羽却不愿欺骗自己。因为他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一没有鸟类的翅膀,二不是神仙妖怪,哪里会有飞翔的本领呢?看来刚才一定是在自己身上发生了自己所不知道的怪事……算了,还是等爬上这个悬崖,到本证师父那里去问个究竟吧!这个老和尚实在是高深莫测神出鬼没,看起来充满了古怪——当然,还有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徒弟宏补。
想到这里,炎荒羽摇了摇头,自我哂嘲了一番,然后抬头向上望去。哦,好高啊!以他超卓的目力,在悬崖的万仞之高,加之峭壁的凹凸不平下,也根本无法看得到悬崖顶端。
望望夜空中的冷月,炎荒羽不禁想到,看来自己从上面下来时花了不少的时间,起码要一个白天。那么如果再从这里爬回原处的话,岂非需要至少相同的时间吗?体力上固然不会有问题,但是时间上却大大地不妥。如果自己现在爬上去,到了顶上,岂不是正好与早起的僧人,抑或是留宿寺庙看日出的游客相遇吗?那可是万万不成的!
思前想后,他的目光落在崖底时,一个大胆的念头生了出来。沿着潮湿漆黑的山洞不断前行着,炎荒羽闭着双目,全凭六知触感探路。在重回地面后,他凭借敏锐的六知,感觉到在这个四面几近封闭的巨大崖底坟场中,有着细微的气流涌动,并根据气流涌动的状态,判断出在崖底石壁间有一处地下山洞,便决定尝试从这山洞中走出去。
虽然山洞里黑不隆咚的没有一丝的光明,但是炎荒羽却以其敏锐的耳力倾听洞内石壁渗漏的滴水声音回荡的情况,以皮肤的‘物过囿形’感触脚下身边的地形地貌,以鼻息判断气流的方向和其中气味的变化……在综合所有可用的感知后,即便没有眼目的视觉,但是这山洞里的所有细微形状却都如同历历在目般清晰无比地映在了他明澈的心镜之中,令他在漆黑一片的洞穴甬道中如同一只盲眼的蝙蝠般畅行无阻,始终保持着迅捷的穿行。
洞穴甬道内凉风飕飕,空气新鲜无比,且携带着大量的水气,显示出这山洞的另一头,定有一个地下水源。
炎荒羽一面在黑洞中穿行,一面逐渐摒绝口鼻呼吸,完全借助体内自如的胎息。自从胎息大成以来,他开始愈来愈少运用口鼻汲取氧气了。一般而言口鼻仅仅起个空气的过滤回流作用,目的是利用其独有的感官性能,分辨出气味而已,而非是用它们来进行呼吸。此外,由于‘物过囿形’的大成,更使得他周身毛孔完全打开,终日处于畅通无阻状态——这也是他不需排汗的原因之一,由此就更无须口鼻呼吸了。口鼻的呼吸功能,在他这里已经变成可有可无。刚才由于担心这山洞里会有不测,出于心理紧张,因此他才动用了口鼻功用,现在既然情况渐渐明朗化,自是不需要再这样做,因此他便封闭了口鼻,甚至连周身的毛孔也闭合了起来。他已经判断出,洞穴的前面尽头,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水潭。
轰然如雷鸣的水流声赫然出现在前面。炎荒羽停住了脚步。这水流声太大,再经过山洞的不断回声,多少影响了他的耳力分辨。他需要将心神更加沉淀一下,也便更加清楚地判断出整个地下巨潭的情况。以超凡绝伦的耳识‘闻音知机’将真相实景自水浪重叠的声音反射回荡中剥离出来,炎荒羽的心镜豁然开朗一片通明。整个巨潭的情况已历历分明地映现在他的眼前。
想不到这个地下水潭居然如此之大,竟如同一个湖泊一般的宽广。顶部的石壁宛若一个巨大的天穹,抑或说是一口巨大倒转的饭锅般笼扣着整个地底湖泊。而连接支撑这石壁穹顶和地底湖的,却是直立着的数百根,不,确切数目应该是三百六十根天然石柱,正好是一天卦之数。炎荒羽心中倏地掠过一个模糊的念头,难道这就是影响了方圆百里的原因吗?
轰隆隆的水流声打断了炎荒羽继续思索,他脚步坚定地向这深不见底的地底湖泊走了进去。不出之前通过“闻音知机”所料的,刚一没入湖中,炎荒羽便感觉这表面并无异样的湖中隐藏着一个巨大无朋的暗流旋涡。而现在他身边的水流正随着湖心那个旋涡吸力,将他带往湖中心的涡眼。
由于胎息自如,炎荒羽在水中并未感觉到呼吸有丝毫的不畅,仅仅因为第一次身处这样巨大的水泊里,他一时间有些无法适应,感觉四肢不太容易正确用出力气。不过他并不慌张,此时他已经沉浸在混沌诀带来的浩大恬然之境中,正随着一个人本能的力量,调整着身体的状态。
很快的,炎荒羽便在水中适应了身体的平衡,知道如何顺着水势维持自身动态的稳定。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已经被旋涡的巨臂扯到了涡流的中央。来不及做出一点的反应,炎荒羽便被一下卷了进去,迅速地打着急旋向地底湖那深不见底的下方沉去。巨大的水压令炎荒羽的身体警兆频生。
体内原本贮存的浊气不断地从身体表皮被迫喷张的汗毛孔中迸出,炎荒羽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正急剧萎缩。“喀喀喀喀喀……”体内的节节骨骼也开始发出不支的挤挫声。虽然愈往下沉,身体愈感冰寒,不过由于混沌真气阴阳自动调和的护佑,炎荒羽并未感到有何难过,倒是这越来越沉重的水压,着实令他痛苦不已。
不行!这样下去,自己非得被压成肉饼不可。一个警讯自炎荒羽脑中挣出。体内的真元不断地催生周转,但仍无法阻止身体在水流万钧之力下剧烈的撕扯挤压。炎荒羽感觉自己的耳鼻中正在开始往外渗血。天啊,难道自己竟会葬身在这种地方吗?不,不要啊……就在炎荒羽因惊恐而有些失去正常神识思维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幕令他毕生难忘的事情。
就在他的眼前,这个漆黑一片的深水之中,竟然开始出现了一点光亮!天,那是什么?炎荒羽惊骇地发现,随着自己被旋涡的力量不断带沉,那黑幽幽湖水下方的光亮越来越大。在急速下沉一段距离后,已经能够较为清楚地见到那下方发光之处究竟为何事物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分明是一群浑身发着忽明忽暗幽光的鱼儿。由于这湖底过于黑暗,才使得这些鱼儿发出的微弱光线显得如此的醒目。再加上炎荒羽本身具有的超卓眼力,更将这湖底世界的奇观看得清清楚楚。
炎荒羽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湖底,竟有这样一种东西存在。他看到了一只巨硕无朋的大龟。仅仅是巨龟也只会令见多了怪事的炎荒羽稍稍惊讶片刻而已。令炎荒羽真正震惊的,却是这个大龟的形象。他看到,在这个大龟巨硕的身体里,正伸出两条纤长如蛇的东西,而这纤长如蛇的东西在缠缠绕绕几个来回后,在不停交叉旋转摆动的顶端竟赫然显现着两支龟头。
天哪!这这……这难道就是……炎荒羽想起了九公曾经在他小时候给他看过的上古神话中的几样动物中的一种——玄武神龟。
在水中浑身发光游鱼的拱卫下,这传说中的神物显得通体雪白,似乎还隐隐地有些透明,尤其它那硕大的龟甲,甚至可以透过表面看到里面隐然流动的光华。在炎荒羽与那玄武神龟其中一只龟首一双通红如火的眼眸对视时,陡然间,炎荒羽感觉体内似乎有一股力量猛然苏醒,脑内一蓬烈火轰然爆起。是白虎的力量!他脑中直觉地生出这个思感。
与此同时,那原本因为万钧水流造成的压迫竟忽尔地为之一轻,全身骨骼‘喀啦啦’一阵脆响之后,他的浑身上下重又恢复了无穷的力量。那种难以承受的压迫之感登时不复存在,甚至连水流对身体的阻力也似乎消失了一般。
灵感告诉炎荒羽,体内已被自己融合的虎魄元阳,必是因眼前的玄武神龟而重新激发出应有的威势。只可惜,它的威势再大,也不过是受到自己元神操控的傀儡而已了。
周围的水流已不能对炎荒羽造成丝毫的影响。那原本流速急迫的旋涡,竟也随着炎荒羽那君临天下的气势而有所停滞。不,炎荒羽敏锐地发现,这水流之所以停滞,分明是受到那玄武神龟的两条如同长蛇般的脖颈的影响。原来,那地底湖泊的旋涡,竟是这玄武神龟两条蛇颈的旋转摆动造成的呀!炎荒羽终于恍然大悟。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仍在做交叉旋转的两条蛇状龟颈的另一条。在这条蛇状龟颈的龟首上,他看到了一双绿如碧玉的眼睛,正与另一龟首通红似火的眼眸互为映衬。
一个灵感自炎荒羽脑中迸出——阴……阳……
对,这正是阴阳的表现啊!他的视线继续下移,落到了那玄武神龟的龟甲上。他看到,虽然那两条莹白透明的蛇状脖颈在不停地做着缠绕交叉旋转的动作,但是却没有一点的纠结阻滞,始终保持着流畅回圈;那龟甲一如磐石般屹立在水流之中,不动分毫。
炎荒羽自胸襟间长叹一声:有阴有阳,阴阳交感,生生不息。龟甲不动为一,首分阴阳变换交流为二——太极阴阳,理源于此啊!九公长期以来为配合混沌诀而教给他的这些古学,终于令他进一步有所感悟。如果白虎的至阳需要女鬼的至阴交济一样,这玄武也必须阴阳相合才能长久存在;不但要存在,而且还需要不停往复流转。其实它同白虎一样,都是缺少了那阴阳之道最后的破关而不得不滞留于这万丈深湖之中。
他终于知道了,这个地底湖一定有着极不寻常的来历。正如白虎的形成一样,其实这面前的玄武神龟形象也不过是这神兽历经数劫而修成的元神凝结出的。正因为那两只阴阳龟首时刻不停地进行阴阳交感转动,进而带动了这湖水的流动变化,因此才有了旋涡的产生。随着他对阴阳之道的体悟思索,面前的情况开始发生变化。水中原本一直生生不息的阴阳变幻,因为白虎元阳的出现而开始出现翻腾涌动,原本清澈的湖底,也开始浑浊起来。那些本来逍遥地顺着水流旋涡打转游动的鱼儿,也似乎不适应这意外的变化而开始惊慌乱窜。
炎荒羽心如止水地看着眼前的变化。他明白,自己的思维不可能瞒过身下早已通灵的玄武神龟。遽然之间,那本就已经巨硕无朋的玄武神龟,竟倏地膨大起来。那种气魄感觉,只能用吞吐天地来形容。
炎荒羽只是淡淡地看着这玄武神龟的变化,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似乎不论这奇异的东西如何变化,都不会影响他不波的心镜一般。对于心量的操控,炎荒羽并不陌生,因此他知道,这玄武神龟纵使大得盖过了整个寰宇,也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现在,他感觉自己已经被一股清凉陌生的力量给包围了起来,他不禁嘴角露出一丝惬意的笑容,索性闭上了眼睛,去细细体会这种力量的细微之处。正如他所猜想的,玄武神龟在阴阳之道上,与元阳白虎一样犯了妄执。之所以它要选在这万丈深潭中,而且又是殆情峰底这阴气极重的所在,正是想借助这里的至阴之力,进一步滋养其阴元灵体。只可惜至阴之处生至阳,看它通红如火的双眼,便知它至阳灵体也已经到了颠峰之境,只是它长久以来,只顾着养护阴元,却对这身边的至阳忽视了,以致于始终无法得到最后一步的解脱。
虽然没觉察到这包围了自己的玄武神龟的神识思感,但炎荒羽并未将之放在心上,而是在一瞬间,由自身的体内生出一股冰寒至阴之力,迎向那玄武神龟的阴元灵力。几乎在这同时,那玄武神龟感受到了炎荒羽的变化,似乎大为震动,登时那包容炎荒羽身体的元阴之体变得一片冰寒,再不复先前的清凉。但是炎荒羽却立即改变了心念,那体内的至阴冰寒竟没有一点痕迹地在顷刻间变成了无比炽烈的元阳之火。显然没有料到已经被自己元阴灵体包容的生灵竟然会发生这种变化,玄武神龟至阴之中长期被压抑的至阳登时发作。一切在瞬间便得到了解决。
真是没有想到,尚未来得及与这神物进行神识的交流,一切就结束了。因无法适应阴极生阳的变化,玄武神龟的神识烙印在转眼间,便被炎荒羽的白虎元阳所激发的至阳烈火焚烧殆尽,整个灵体也被炎荒羽倏然放大心量而无限伸张的神识给吞没销并,落得与元阳白虎一样的下场。
湖底的水很快恢复了宁静清澈。那流转了几千年的太极旋涡,终于因‘一’的消失而归于平静。炎荒羽睁开眼睛,却意外看到一幅异像——那原本一直围绕着旋涡打转的会发光的鱼儿,现在却开始围绕着自己打转了。
炎荒羽不需要想的,便感觉出这些鱼对自己的恋恋眷念。他知道,这些鱼儿并不是眷念自己,而是痴念被自己消融的玄武神龟的灵体。唉,真想不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炎荒羽愧疚地在心中轻叹一声。“我要走了,我会来看你们的,希望到时候你们还在这儿。”他忍不住在心中默念道。大脑中立即收到明确的讯息——这些鱼儿在向他表达感情!炎荒羽的泪潸然而下,溶入这幽深的湖水中。他怎么也想不到,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只有山林里的动物才会有思维,哪里想到这水里的鱼儿也会有如此深厚委婉的情感呢!他忽然记起了曾经在学校图书室看过的一句话:鱼对水说,你看不到我的眼泪,因为我在你的身体里;可水对鱼说,我感觉得到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的心里。这段话他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当作一个感动来看。但是,现在他却真的体会到了鱼儿的眼泪,因为它们就在他的心里——在玄武神龟千百年来安详岿然的心里。
如一尾游鱼一般,炎荒羽顺着汹涌咆哮的地下暗流冲出了殆情峰的地底湖。‘哗啦’一声,他摆动着两腿蹿出了水面,回到了环绕着殆情峰的平安省。
上得岸后,炎荒羽不去顾及其他,首先坐在了沙滩上,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掌——在掌心里,一尾如玉般皎洁透明的鱼儿正在慢慢地停止鳃嘴的翕动,一层莹莹的光泽正随着它身体的硬质化而幽幽浮现。
一枚玉石般质地精美的鱼饰渐渐出现在炎荒羽的掌心。炎荒羽禁不住轻叹一声。想不到自然的造化是如此的神奇,居然会产生这种神奇的物类。
在与那些鱼儿进行思感交流时,炎荒羽得知,这种小鱼曾经是上古时期与玄武神龟同时并存的神物,曾经是当时部落人们争相捕捉的精美饰物。这种小鱼的神奇之处在于,一旦脱离了水,它们将自动石化,使身子形成玉石般光润坚硬的质地。如果将之置于水中,再以玄武神龟的神识力量唤醒,那么她们将再次恢复生命形态,在水中自在游动。但经过千百年来的地形变迁,沧海桑田,以及人类只知赏玩滥捕并随捕随弃,却因为没有玄武神龟的神识力量唤醒而使得它们的数量变得愈来愈少。目前仅在殆情峰底的这个古潭中才有它们的族类存在繁衍。
据那些鱼儿所述,由于长年仅在至阴至寒之处生长,因此如果炎夏之际,将玉鱼置于口中,即可生津止渴,遍体阴凉。关于这方面的传说,炎荒羽倒是听九公大摆龙门阵时说过。说什么唐朝的那个胖美女,叫做杨贵妃的,特别怕热,就曾经依靠这么一枚玉鱼儿度过炎炎盛夏的。不过炎荒羽并未在意这种鱼儿的神奇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他只是因为感动才将它带出来的。
在他离开之际,那些鱼儿主动推选了一尾玉鱼跟随他,说是可以辟邪。炎荒羽本来不擅于虚伪客套,见其情谊真挚,便不再犹豫,带了掌心里的这尾精致美丽的鱼儿出来。看着手心里的鱼儿已经完全变成一枚精美绝伦的‘玉雕’,炎荒羽再次轻叹一声,举到眼前凝神细看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收回到怀中。
尽管全身的衣裤都已经湿透,但是因他毛孔尽皆密闭,故而寒邪根本无法入侵。不过他还是拾起两块鹅卵石,起身走到平安省边的小树林里,拣了一些枯枝干草,找到一处空地堆了起来,然后双手握着鹅卵石,在干草内用力一挤一搓,登时自两块鹅卵石间迸出点点火星,落在干草中,不消一会儿,干草便升起了烟雾,火苗也很快蹿了出来。就着熊熊的火光,炎荒羽赤裸着身子,将衣服一件件烘干。他必须在天亮前重新穿好衣服,回到寺里向本证大师报告自己葬情崖底之行的结果。
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炎荒羽重新踏上了上山的道路。登到峰顶,炎荒羽并未直接到本证大师的禅房去,而是先行来到了葬情崖。葬情崖边仍然是经年不散的迷雾。但是炎荒羽却知道,蛊惑人们盲目投崖的根源也不会轻易出现,相信这里将会有一段不短时间的安宁。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面前的层层云雾中不时闪现观景游客的折射身影,令这些游客们不停的拍照留念。炎荒羽看着面前层层叠叠的云雾,心中暗道,如果没有这些氤氲雾瘴的遮蔽,恐怕那些怨灵早已经受不住太阳威力的照射而乖乖地永远躲在葬情崖底,而无法借雾瘴之势上峰顶来作祟了。炎荒羽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被云雾笼罩着的万丈崖底,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他已经在心中立念:除非怨灵再现,他将永不再踏上此处半步。
不出所料,本证师父的住所仍然有信徒早早地前来问安,不过这些人又换了一批,仅有两个是昨天的老面孔。在简单地与他们打过招呼后,炎荒羽便径自推开侧面的小门,进去见正在念诵早课的本证大师。
“本师父,我已经按照您教的去做了,不过……”炎荒羽小心翼翼地垂手立在本证大师的身边小声道。
“很好,你的善根之重,真是出乎我的预料——不过放过她们,究竟是对还是错,只能看将来了……”本证大师轻轻喟叹道,似乎已经知道了炎荒羽的所作所为。
“可是,您不是能够知道未来之事吗?难道不能……”炎荒羽奇怪道。要知道,老和尚可是知晓自己很多事情的啊!
“未来之事?我可不知道……老衲也不过知晓一些过往的因缘而已,未来的变数如此之多,尤其是阴灵之事,更是渺茫难测变变幻通天,老和尚是不可能知道的……”本证大师却摇头否认了。
炎荒羽呆了一下,不再言语。
“阴阳之辨,小道耳……要成就金刚不坏,谈何容易啊……”本证大师停了一会儿,和炎荒羽对几说道。炎荒羽立即竖起耳朵倾听。
从本证大师接下来的教导中,他终于明白了,他在崖底深潭所获得的一些力量以及在他身上发生的奇异事情,其实正是佛门禁止的妄念神通。正所谓佛法大不过世间法,佛力有多大,业力就有多大。不同种类的力量,只能用在各自种类相对应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业力最大的,当属凡世的人类。炎荒羽关于女鬼阴灵、白虎鸟兽、玄武神龟的异能,仅能作用于这些相应的属界,而无法用在人世凡俗。在人世间,要想得到相类似的力量,真正要靠的还只能是充满矛盾斗争的世间法。听了老和尚充满玄机的话语,炎荒羽虽似懂非懂,但凭借心灵的直觉,还是弄清了一件事情,就是与人打交道,只能用人的方法。